2008年1月8日 星期二

很複雜

很複雜

1230下午接到翔群打來的電話
得知學長在大林慈濟的消息後 立刻騎車前往
邊騎邊向媽祖祈求學長平安 希望只是小事而已
誰知道一進急診室 詢問學長的位置 就被告知準備要拔管了
心裡想說 不是還在急救嗎 為什麼要拔管
身旁的護士對我說 可以進去看看學長 跟學長說說話
心裡想說 不是還在急救嗎 為什麼現在可以進去
護士把門簾拉開後 只見到地上的血跡及躺在病床上的學長
我無法確定這是不是學長
我伸出手 搖了學長一下 「學長! 學長!」 沒有反應
不死心 再搖一下 「學長! 學長!」 還是沒反應
我真的是傻了
連醫生都沒辦法了 我這樣搖 又怎麼可能搖得醒學長

後來學長的姊姊也到了
醫生向大姊告知學長已經往生的消息
接著翻動學長的衣物拿給大姊看 看是否可以確定學長的身分
雨鞋、褲子、衣服以及學長手腕上的手錶
大姊因為沒有跟學長住在一起 所以認不出這些東西是不是學長的
醫生掏出衣服口袋裡的東西 零錢及一團紙
醫生把紙給攤開後 我的心整個都涼了
這不正是從google earth上列印下來的路線圖嗎?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走出急診區 腦中一片空白
想要想起學長的模樣 卻沒辦法
看著哭坐在椅子上的大姊 在她身後的我 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在大姊離開去辦理一些手續的空檔中
從慈濟的阿姨口中得知 學長是在下午三點多被送進來的
心裡很納悶 學長十一點多墜崖 為什麼拖那麼久才被送到醫院
為什麼?

後來大姊回到診間外 向伯母告知學長往生的消息
電話那頭傳來的哭聲 聽了讓人揪心
看著坐在大姊身旁的小男孩 心中不免羨慕起他的天真與無知
之後醫院的工作人員手拿衣服 推著病床進入診間
似乎是要幫學長更衣 然後要移往地下二樓的助念堂
護士先把學長的衣物拿出來 我緊握在手中
醫院的工作人員將學長推出來後 我跟在大姊身後 一起陪學長到地下二樓
在助念堂中 慈濟的阿姨們幫學長助念
坐在學長身旁的我 試著回憶與學長相處的畫面
心中一直重覆著相同的疑問:「怎麼會這樣?」

後來翔群與學長們來了
看著翔群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整個無言

七點 助念的阿姨叔伯們要離開了
我跟翔群在門口向他們一一致意 感謝他們的幫忙

八點 預定要將學長送入冰櫃的時間
因為大姊去派出所報案不在現場 因此請管理員直接聯絡大姊
最後決定再等半小時
大姊回來後 大家一起將學長送入冰櫃

在等待伯母到來的時間裡
看著大姊手持心經望著冰存室的身影 心中很是不忍
但卻是無能為力 只能跟淳宇及長裕 在一旁默默陪伴

十一點多 伯母到場後 在大姊的陪同下去冰存室看學長
這時 我卻步了 我不敢看見伯母的眼淚 我選擇在遠處等待

將近十二點 大家才離開慈濟

回到民雄
試著想平復心情 但還是無法停止那激動的思緒
這一夜 我失眠了

點閱著sig的相簿 想找到學長的影像
發覺 我也曾經與學長一起合影過
照片中央的三人是小胖、學長還有我
三人體重加起來 不含背包 至少就超過四分之一公噸
旁邊還有兩個學妹偷偷入鏡
想想 其實跟學長也沒爬過多少山
但學長在我心目中
一直都是一位很照顧學弟妹 喜歡溯溪、釣魚的中級山型男
山社近一二年來也是因為有學長回來帶著學弟妹爬山
登山風氣才比較有提振的趨勢
之前就曾經從明孝那邊 得知學長的威名
在慈濟時 長裕也說他跟淳宇是學長帶出來的
很可惜 沒能跟著學長多爬幾座山
很可惜

上網搜尋隊伍的相關資訊 想試圖找出隊伍接下來的動向
雖然關於路線相關景點的介紹 可以在登山補給站上找到豐富的資料
但隊伍本身的資訊卻很少
只有一張張標示著天數的航點軌跡圖與地形圖
在資訊不足的情況下
實在很難理出個頭緒

1231中午下課後 將地圖列印出來 帶往大林 看會不會有用得到的地方
下午三點多傳來隊伍在一個崩塌地形前紮營的消息
看著手中的記錄 猜想可能是卡在距離登山口一個半小時的崩壁前(這時我以為隊伍會循原路退回到杉林溪林道上後來才知道隊伍第一天的行程是走稜線路上鹿屈山下水漾森林 而不是走林道 而且1231不是原路退回 而是走亞杉坪林道再試圖接回杉林溪林道)
心裡很擔心 很想當下就背著裝備 就算摸黑也要進去找人

後來得知更清楚的消息是 隊伍在2227峰南方林道上 一個崩壁前紮營
這推翻了我先前的認知
原來隊伍現在在亞杉坪林道上
他們遇到的崩壁極有可能是記錄上從杉林溪林道接上亞杉坪林道後第一個必須要高繞的大崩壁
記錄顯示有高繞路徑及路標 應該可以安全通過
可是才下午三點多就紮營 未免有點不尋常
如果不是地形有變 高繞路徑消失 需要重新探路 就是人員狀況真的不好
這使我不得不重新評估進入救援的可能性
如果需要重新探路 我們可以進入先把路探好 再引導隊伍走出來
如果是人員狀況不好 或許就應該請直昇機將隊伍載出來
只是這也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事情

後來聽到學弟跟我反應 他不知道現在在一樓的學長們在討論什麼
要進去還是呼叫直昇機 應該要把握時間趕快決定才是
一直討論到天快黑了 這樣直昇機要飛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在加入學長們的討論後
我試圖把討論的重點集中在 到底要派人進去還是要呼叫直昇機的決定上
這當中 言語上或許有點衝撞 些許不敬
我誠心的向在場的學長們道歉 這並非我的本意
我只是希望能早點作成決定 以便進行後續的準備工作
只是後來我才發現 決定並不是由大林方面來作 而是由杉林溪第一線人員來作

在得知決定派人進去之後
大家開始討論「支援隊」人員以及裝備的問題
有學姐問我可不可以 我回答 我想先問清楚後再決定

我不是沒有意願 我只是想問清楚決定的決策過程以及附隨的應變計劃
經過景仁學長的在電話中的說明後 我也開始尋找可能的人選
一開始人員需求的數量其實也不曉得要多少
所以除了在場的學弟、同學、學長以及確定要從台北下來幫忙的家驊以外
我另外再打電話給1230晚上才回到中和的榮軒 詢問他可不可以下來幫忙
確定榮軒也可以下來幫忙後 接下來就是確認裝備的問題
因為自己目前在中正讀研究所 跟中正山社也有來往
所以覺得只要是公裝 跟社長講一聲 應該都不是什麼問題

等到景仁學長們回到大林 作完相關資訊的確認後
我跟阿吉便一起前往中正拿裝備
在車上撥了通電話給社長 告知想要商借裝備的事情
社長很熱心的答應 並且還詢問有沒有需要人力支援的地方
心頭覺得暖暖的

在中正拿好公裝後 再回到民雄的住處拿個裝
回到大林後 學長們帶著阿吉去找還欠缺的個裝
有學長支援毛襪 有學長支援中間層 有學長支援阻絕層 有學長支援頭燈
阿吉全身上下的個裝 幾乎都是學長支援所組成的
活脫脫就是「支援前線」的現實版

在大林準備裝備的過程中
聽到伯母跟阿姨在說我的體型跟學長很像
當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只能繼續默默的確認裝備

等裝備確定的差不多後 景仁學長叫我跟阿吉先上去休息
明天兩點四十分要起床
躺在床舖上 其實 還是睡不著
只能閉目養神 看能休息多少 就先休息多少
後來榮軒及家驊都到了 大家便聚在一起作最後的確認
等確認完成就已經快一點了
我跟榮軒在一樓躺沙發 不過我倆都睡不著
只好打開電視 看著跨年節目的重播
王力宏只會唱那幾首歌 了無新意 老梗
101的煙火雖然璀璨奪目 但心中卻愉悅不起來

兩點四十分 叫醒大家後 準備前往杉林溪
大約五點出頭 抵達杉林溪林道仁亭
在應該不到六度的氣溫中用完早餐後 開始出發
一開始不曉得是沒睡飽 還是冷到頭昏 我竟然朝著松瀧岩的方向走去
不過馬上就被叫了回來

一路上大家邁開步伐 不停的往前行進
在天微亮的時候抵達小崩壁前高繞處
因為此時自己以為隊伍是走林道進去 而且隊伍中也有不太敢橫切崩壁的隊員
再加上高繞路所架的繩索也很新 所以直覺的以為這應該是隊伍所開闢的高繞路
通過高繞路 下抵林道後 天也亮了 大家繼續往前行進
在一崩塌乾溝中喝口水 吃點行進糧
向2227峰的方向大喊 希望會有回應 但卻沒有
大家繼續前行 在工寮休息喝水 吃行進糧 再繼續前行
一路抵達杉林溪林道上接亞杉坪林道的「克難坡」起點鐵牌處
喝口水 繼續上
一接上亞杉坪林道 試著大喊一聲
終於有回應了 是Tommy的聲音
大家的腳步繼續加快
終於
我們會合了
隊員都平安 身體狀況也還不錯

稍事休息 將學長的裝備拿出來 尋找身分證件 但卻遍尋不著
之後照著先前的規劃
由阿吉陪同Tommy及欣儀先行以較快的速度下山 以便學長後事的進行
家驊、榮軒還有我則陪著四位隊員用正常速度下山
十二點多 全員下抵仁亭
跟著景仁學長們用完午餐後 等待大姊與法師前來舉行招魂儀式

一輛黑色休旅車載著法師及大姊抵達登山口
設壇 焚香 祝禱 此時心中除了希望學長能夠聽到大姊的呼喚外
也希望學長能夠放心 學弟妹們都已經平安下山了
大姊第一次丟銅板就得到一個「聖杯」
聽著大姊呼喚著學長的名字 學妹們的眼淚早已止抑不住

看著學長的大背包 使我想起與學長在區部社辦一起分享雪巴牌adventure 68使用心得的情景
學長的大背包用了好些年了都沒有壞
同款的背包 我用了四年就壞的很徹底
學長當時摸著大背包的志得意滿 在腦海中似乎清晰了起來
但眼前的視線卻變得有點模糊

後來回到慈濟 知道相關的程序都已經完成了
學長等一下就要回台北 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在大廳看見許久不見的學長姐及學弟妹
心中暗自向學長講話 今天很多人都來看你 學長 一路好走

之後回到大林宇鵬表姊家整理裝備
當我還在餐桌旁與榮軒討論事情的時候
伯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說學長的死亡證明書在她這兒 所以她要先趕回台北
其實 一開始還不太明白發生什麼事
但 還是跟伯母 點點頭 說 伯母慢走
後來是透過明孝學長的解釋 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家互道再見後 我選擇先回到民雄的住處
先休息一下再說

在這之後 我想了許多
我開始認真的思考預立遺囑的必要性
平常在山下就有可能會因為交通事故或是怎樣都想不到的事故 而離開這世上
更別提是在距離醫療資源遙遠 每一步其實都潛藏著致命危機的山裡
如果自己也走得如此突然 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來
就算身旁的親友再堅強 恐怕也很難抵擋這樣的衝擊
如果 可以用書信的方式或是錄音、錄影的方式
把一些事作個交待 把一些話預錄下來
或許能在親友哀痛之餘 多少產生寬慰的作用
將親友的注意力 從自己的死亡轉移到遺囑的內容上
不要只是掛念著 自己在面對死亡時的感覺 而是專注在遺囑所表達的情感上

我在想 如果哪天 我真的在山上「挫賽」的話
千萬不要放阿彌陀佛給我聽 我不喜歡
要放就要放「當我遠颺(When I leave)」

當我遠颺不再回頭望 不要問我流連哪一個山上
今夜的星光塞滿我胸膛 有太多的日子值得一唱再唱

當我遠颺掌聲不再響 嘆一口胸中氣 泛幾點淚光
讓凝結的氤氳慢慢蘊釀 化為一室的馨香讓我泣不成行

當我遠颺不再回頭望 或許我將從此遠渡重洋
年少你我也曾如此風光 往往在深夜中醒來笑到天亮

而心已在一方 讓故鄉在他鄉 就讓烈酒燙過我整個心臟
總是不敢久留同一地方 因好景總無常

當我遠颺我有話要講 浪漫容易頹廢 多情會受傷
看看你們和我越來越像 當淚和感傷交織時 要學會堅強

歌詞有改過 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合乎我的意思
或許哪天 我真的要用到這首歌的時候
會有一個人伸出他的手 搭著我的肩膀 對我說
「學弟 既然你現在那麼有空 要不要一起去爬山呀」

1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親愛的學長~無意間看到你這篇文章
害我又哭了啦


對了
其實預立DNR也可以考慮
健保卡可以註記預立DNR



伊珊